哲漢 １３
「淨漢，聽得見嗎？」
耳返內稀奇的傳來經紀人的聲音，淨漢不明所以，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摸摸看你的褲子右口袋，有人要送給你的。」
「他要我轉告你，享受舞台，他會在底下看著你。」
「然後，他有話跟你說。演唱會結束之後，看板下見。」
「沒了啦你以為他要我唸小論文給你聽嗎？」聽淨漢連呼吸都忘了，經紀人在主控台又氣又無奈。「你給我好好上台，等等結束之後我想辦法先把你弄出去一陣子。」
「⋯⋯謝謝哥。」勾起嘴角，淨漢終於想起要怎麼微笑。
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掏了掏，指尖撫出了形狀，他眼裡泛起了光，低下頭輕輕咳了咳嗓，試圖驅散一湧而上的酸氣。
他將口袋裡的物事收攏進手心裡拿出，微微張開些許隙縫，湊上鼻子聞了聞，然後握緊了拳，閉上眼，將拳貼上了劇烈躁動的心窩。
台下的人奔著他的光而來，而他，即將上台尋覓他的光。
ｘ
尹淨漢，時下最當紅的男偶像。
柳葉般的彎眉、如蝶翼水光翩翩的雙眸、小巧挺立的鼻和嫩薄綿軟的紅唇，天生亦俊亦魅的氛圍在已經帥氣如雲的演藝圈內硬是獨樹一格，各種風格都能完美駕馭的慵懶氛圍，瞬間讓他變成世人矚目的愛寵。
回歸、演唱會、活動、拍攝、練習、以及少到不能再少的休息時間，就是他的日常。
五光十色的世界啊。
他眼前那像萬花筒一樣，瞬息萬變的生態。
勾起唇，那是他面對鏡子，嘗試過無數次才找出最完美的角度。
然後這個角度，就像是火燒般刻在他的身上，當他開心、悲傷、不安、甚至是嗤之以鼻時，甜甜的微笑，是他唯一能夠依賴的偽裝。
看著眼前一片黑壓壓數不清的人群與光牌，他不會矯情地說他其實不喜歡，他當然愛，那曾經是他作夢都在渴望的光景，可是你說累嗎？
太累了。
累得有時他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戴上面具的自己、脫下面具的自己，哪個是他真正想成為的自己。
甚至，是不是自己，重要嗎？
那些在黑夜腐爛的，都在白日熠熠生輝。
或許這樣就夠了。
ｘ
「淨漢，前輩找你，在他的休息室。」
「好，我這就去。」
打歌舞台前的妝造才剛完成，經紀人從門口探出頭，比了比另外一個方向。
擰了擰眉心，他好累，本來想著可以趁機在舞台前小寐一會的，這回看起來又沒有機會了。
回歸的魔鬼日程，不管已經經歷了多少次，都像地獄。
尤其是和那人同時回歸，避無可避得在節目後台相遇時，更是地獄。
慘白牆簷一路向後延伸像是沒有盡頭，淨漢舉步維艱，他看著轉角那扇門，知道推開後會是搭配名氣和輩位所提供的偌大休息室，可是裡面除了那人與他腥臭的笑容之外，再無他者。
他曾經向外求援過。
可是，大家說，那是潛規則，那是常態。
想著你能擁有的，痛苦一下就過了。
想著他能給你的，當成回報就好了。
明明很多人都撞見了，卻迴避了。
事後拍拍他的肩，說著什麼都會沒事的。
沒事了嗎？
也行，那就沒事了吧。
連他自己都沒有勇氣出手保護自己，還奢望誰來保護他？
所以抬起了手，敲門的咚咚聲也出自於自己。「前輩，我來了。」
「嗯，進來吧。」
「我看過你這次回歸的 MV 了，拍得很好。」
「謝謝前輩。」
「身體練得不錯啊？」
「還可以，謝謝前輩。」
「我說過吧，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要叫我前輩。」
為了配合回歸曲風，他身上只有一件一舉手就會露出腹部的背心和根本無法遮蔽任何區塊的半截網紗，內褲褲頭露出、外褲鈕扣鬆開，造型師說這是時下最流行的。
「前輩，找我有事？」
「你說，我找你什麼事？」
面前的人曾經是他在練習生時崇拜過的偶像，他的舞台渲染力、跳舞實力和歌唱實力都是一等一的強大，他曾經也想成為這樣子閃耀的存在。
可是當他真的進了這個圈子，他才知道他過去在乎的，或許其實沒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名聲、是權力、是隨便放一句似真似假的謠言就能摧毀至今所有努力的能耐。
所以他只能看著那雙粗糙厚實的大手，探上自己的腰，然後一步步往上。
身上那股不屬於自己的香氣撲鼻，淨漢盡力別過頭，不去理會在頸邊造次的濕熱唇舌，男人的火熱抵著自己的腿邊磨蹭著，他發出野獸般的粗喘，而他卻只想憋著呼吸，希望這樣下一秒就能失去意識。
如此一來，等他再次醒來，或許就能回去那個響著鐘聲的青春校園，成為一個什麼都不是，卻是快樂著的尹淨漢。
「舌頭伸出來。」
一聲耳邊的命令，將有些渙散的淨漢召回了現實。
他瞬間用手摀住嘴，支支吾吾地顫抖開口。「前輩，我們說好的，不接吻。」
這是他唯一的自尊了。
「我現在說不好了。」
「手拿開。」
「不要。」
「唷，會回嘴啦？」
「也好，有點反應才有趣。」
男人的征服欲頓時被淨漢的反抗給激起，他動作粗暴用力，想辦法掰開淨漢的遮擋，唇舌也在耳際下頷處吮弄的更加盡興。
「我說不要，放開！」
越被這樣對待，淨漢越是不想服從。
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唯一一個他想守護的地方，那是他唯一還乾淨的所在，說什麽他都絕不放棄。
「放開！！！！！」
拳腳並用，淨漢發自內心的吼著，可惜纖細的骨幹力氣再怎麼樣都沒有結實雄壯的男人大，那人聞風不動，只是笑得淫靡癡狂。
「不～好～意思～～～請問 1317 室是這裡嗎？」
「你們叫的咖啡外送到了喔。」
突然的，門被敲了敲之後打開，不管那人是誰，都是淨漢唯一的出路。
「求求你，救我。」
他才來得及講出這句話，嘴就被上方的男人摀住，那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來者，一時切換不回標準的偶像模式，反而惡狠狠地凶煞開口。「出去。」
他看不到那個來外送的人、嘴也發不出聲，在心裡淨漢第一次祈求上天，拜託就這麼一次，給他一個逃出口吧。
「喂，親愛的，你猜猜我今天外送咖啡的時候遇到誰？」
「對對，就是他，你喜歡的那個老男人。」那人好像講起了電話，低沉好聽的嗓音不搭嘎的迴盪在氣氛詭異的休息室，但他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還是兀自跟電話那頭的人叨叨不絕開口。
「你以後不要喜歡他了啦，你知道他就是個性侵犯嗎？」
「什麼我亂說話，我現在親眼看到的，還是需要我拍照給你看？」
然後快門聲響起的那剎那，身上那人幾乎是立刻用彈跳的逃開，然後他也播起了電話，一聽就知道是要叫經紀人來善後。
趁這個兵荒馬亂的機會，淨漢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那個令他窒息的空間，在擦肩而過的那一霎那，他看見了一張英氣分明的臉蛋，和他手上拿著的，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紅色咖啡紙杯。
一刻都沒有停留，他穿過那人直接奔向門外，藏進了最近的化妝間，將紙巾沾溼後大力地擦拭過剛剛被碰觸過的所有地方。
水光點滴潤濕了睫，他努力向上看，就怕哭了，妝就花了。
之前都沒有這麼難挨的，為什麼，現在的他連眼淚都止不住？
連忙再抽了幾張紙巾，粗糙的表面一次次劃過柔軟的下睫和臥蠶，咬著下唇，淨漢忍不住嗚噎出聲。
「你⋯⋯還好嗎？」
是剛剛那個聲音。
現在的樣子，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於是淨漢瞬間蹲下身，將自己藏在雙腿彎曲的狹窄空間裡，他想說話，可是鼻腔和口內混雜著鼻涕和唾液，哽在那塞的他一個音都發不出，只能搖搖頭，希望那人可以識相的快點離開。
一直沒有得到回音，淨漢也不知那人為何遲遲還站在原地。
然後下一秒，他眼前就被一片藍給徹頭徹尾的籠罩。
「不要擔心，我不認識你，但我猜你應該也是偶像吧。」
「我剛剛說有拍照是騙他的，我隨便按了一下快門嚇唬他而已，絕對沒有拍到你。」
「然後⋯⋯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了。」
淨漢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地板響起，再來是他稍微遠了一點的聲音，最後是離開的腳步聲。
「這杯咖啡，請你喝，衣服不用還我沒關係，你放心整理吧。」
拉下覆蓋著自己的衣料，那是一件寬大的牛仔外套，像是溺水者尋見浮木般他緊緊摟著那件還帶點溫熱的外套，未止歇的水氣滴在淺藍上緩緩暈成了深黑。
視線再往前一點挪向面前的紙杯，似乎還微微冒著熱氣白煙，淡淡的甜氣飄出，是他最喜歡的焦糖瑪奇朵。
他一隻手拿起暖燙的飲品，還在顫抖的指尖卻意外灑出了一些棕色的液體，明明著急想擦去衣服上的污漬，卻將範圍越擴越大。
他什麼都做不到。
將臉深深埋進保命般的外套裡，混著眼淚，他嚐到了鹹，卻也聞到了糖氣的甜。
可是，這次，有人出手保護他了。
他不是要他忍忍，而是要他不要再受傷了。
「紅薯與嘟」四個大字寫在手中的紙杯，還有一個可愛的浣熊圖案。
他記得這家店。
未來，他也會記得那人將一室的咖啡香氣帶進了他的生命。
這該死的世界，還有一縷暖香，跟一束亮光。
ｘ
이런 빌어먹을 세상 나만 혼자 바보 됐어
在這該死的世界裡 只有我一個人成了傻瓜
갈 길을 잃은 채 갈 곳을 잃은 채
無路可走 也無處可去
나만 바보 됐어
只有我成了傻瓜
지금부터 fight for my life
現在開始 fight for my life
나를 위해 fight for my life
為了自己 fight for my life
무뎌짐이 익숙한 세상에서
在熟悉了遲鈍的世界裡
이제 나는 나를 찾고 싶어
現在我想要尋找自己
—— SEVENTEEN 〈F*ck My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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