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漢 13
懷裡抱著紙袋,微微透露出一點藍色的布料,他無意識的縮緊了些力道,紙袋隨後發出了些回應般的沙沙聲。
這裡他知道的,就在電視台附近。
那也代表,目的地快到了。
「淨漢,你確定你一個人就好?」經紀人從前座回頭,略帶點擔心的看著眼前的狗仔寵兒。
「嗯,我只是待在咖啡店而已。」
「帽簷我會拉低,好好種在角落,一眼都不會抬。」
「也行吧,反正如果真的有騷動了你再打給我,我就在附近,會立刻來接你。」
「不過,真難得看你休假日還會想出門。」
「嗯⋯⋯是很難得。」
身為偶像,要出門,太不容易。
只要一個人認出他,放眼望去的每一個人都會在瞬間湧上,好幾次,淨漢都覺得殭屍片不過也就是如此。大家不會真的吃了他的肉,卻會用一個個相機的閃光和止不住的尖叫來癱瘓所有他本來想做的事。
所以如果真的碰上難得的休息,基本上他死都不想出門。
基本上是這樣的,可是,他還有東西要還,也⋯⋯還有想見的人。
只要能偷偷看上他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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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穿了件灰色襯衫,他將鴨舌帽和口罩仔細戴上,當然不忘遮掩容顏的眼鏡,直到幾乎整個五官都快要消失才安心下了車,快步走進巷弄裡不太起眼的小店。
「歡迎光臨,可以先去找位置再來點餐喔!」
淨漢聽聞櫃檯招呼,抬起頭偷偷瞥了一眼卻是滿心失望。
那並不是他想見的人。
難道他今天剛好休假嗎?
還是沒有遇到他當班的時段?
腦中想過百種可能,他直接和店員輕聲點了杯熱焦糖瑪奇朵,便有些失魂落魄走向最邊角的位置,再次將自己藏進過於寬大的衣物內,想辦法做個稱職的角落生物。
還是去問問看店員?
但如果店員反問他要找的人是誰,他該怎麼描述?
那天也只是驚鴻一見,而且當時自己驚魂未定,說實在那人的五官,真有些模糊不清。唯一記得的是他如雪松般的聲音,乾淨沉穩,甚至帶點些許的煙燻感,就像寒冬裡的柴火燃燒聲,讓人只是聽,都能暖了起來。
但是他總不能抓著人家問說「請問你們聲音像火燒的那個店員今天有來上班嗎?」,怎麼聽都太像變態。
再等等吧,或許晚點,他就會出現了。
抱定主意在這裡耗上一天,淨漢啜了幾口剛端上桌的甜膩,拿出袋裡收著卻一直沒時間看的書冊,淡淡的翻閱起來。
才不過數十頁的閱讀時間,淨漢便像察覺了什麼似的,敏感環顧。
或許是在他剛剛低頭的時候,不知不覺座位的斜前方出現一位年輕女子,可能是在等待著誰,不時往另一個方向的窗外傾過身望著。
是他多心了嗎?
不,不是多心。
淨漢滯留在那女人身上的視線沒有移開,他知道為什麼他心底隱隱覺得不對。
不管她正在做什麼,翻閱菜單、低頭打字、即便是看向街邊馬路,她的左手都牢牢定在桌子下方,拿著另支他在活動上沒少見的望遠神機正對著自己的方向,只是這一切都完美被桌巾給遮蓋,若不是那陣有人開門所帶來的風,他或許也不會發現鏡頭的存在。
一顆心直直向下墜,能這麼冷靜卻同時詭異偷拍的人,除了私生,再無其他。
淨漢吸了口氣,重重的呼了出來。
這麼多年,各種突發狀況該如何應對的基本 SOP,他當然也是熟記在心。
再次將咖啡端至嘴邊,他有些大力的呼著氣,讓還裊裊冒著白煙的熱氣能夠覆蓋自己略為東張西望的餘光,看見廁所的告示和一扇狀似後門的通道都在身後並排,他將咖啡放回桌邊,假裝是要去如廁的抓過手機和紙袋便悠哉起了身,甚至拉開廁所的門又關上製造音響,隨後偷偷打開後門便往外藏身。
雨聲在戶外清晰可聞,這樣多少可以掩蓋自己的蹤跡吧。
淨漢背抵在門邊,撫了撫有些驚惶亂跳的心,順過氣後才記得再次抬頭。
感覺是闖進了店家的小後院,他拐過了面前的小彎想找個暫時能棲息的角落,卻在唏哩滴落之間,聽見了雪松的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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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高高堆疊的紙箱後,他只露出了一雙眼,看著面前氣氛如至冰點的一男一女,確實是有些因偷聽而心虛的尷尬。
但是人在江糊,不得不做賊,既然後方路已經斷了,那就只好正大光明直視前方。
是⋯⋯吵架了嗎?
女方的聲音有些晦澀難辨,只能隱約聽出一些不甚好氣的關鍵詞,不過看著男方苦苦哀求,女方則是不屑一顧的模樣,他好像能夠猜出是比吵架更嚴重的分手場面。
女方朝淨漢那走了些,似乎是想離開,卻被男方抓住了手腕。
因為拉近了距離,兩人說的話,淨漢已經可以一五一十地聽見。
「跟你在一起,日子太像死水了。」
「是,你從來沒變,但一個人怎麼可以從來不變?」
「五年了,崔勝哲。」
「你很溫柔、你很貼心、你對我很好,可是我好像要在你的愛裡腐爛了。」
「比起每天的噓寒問暖,我更希望另一半可以跟我一起進步、跟我一起走到更高的地方、一起看更大的世界,但你只想窩在原地。」
「你知道嗎,你的愛就像福馬林,但我不是屍體,我是活生生的人。」
「你可以繼續待在舒適圈,只是我不是那個能和你一起安穩度日的人,所以我們都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聚好散吧。」
那女子講完之後,用另一隻手拉開了男人的掌,然後轉身,然後再也沒有回過頭。
藏身在紙箱堆中的淨漢沒有被任何一個人發現,所以他看著女人離開,也看著男人在她的背影最終消失在眼中,像全身力氣被抽乾似的蹲在地上,抽噎的像個傷心欲絕的孩子。
毫不留情的大雨打在他身上,工作用的白色襯衫已經從後背開始濕透,水滴順著他一頭細長軟髮滴落在前額,掉落在地面的必定還混著他始終沒有停下的眼淚。
像極了那天藏在化妝室,哭得不能自已的自己。
人,明明就有那麼多璀璨光華的角度。
只是他們,卻都看見了彼此最不堪的一面呢。
出來的匆忙,淨漢並未把雨傘帶在身上,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該放他就這樣抱著心傷,再被大雨淋傷。
拿出紙袋裡原本就想要帶來還他的外套,淨漢走向那人輕輕蹲下,在他身邊展開了彷彿湛藍天空的衣物,擋住了雨水淋漓。
「⋯⋯你?」
見著一雙陌生的男鞋出現在身邊,男人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神色慌張地看向。
「還記得我嗎?那天在電視台,你借了我這件外套。」
「⋯⋯嗯。」
「不好意思,你能幫幫我嗎?」
「我現在不方便被認出來,可是咖啡店裡好像有私生粉絲跟著我,不知道這邊有沒有可以躲的地方,能夠暫時讓我迴避一下?」
並未多提男人目前的處境,淨漢只是疏淡有禮地表達自己的困境。
「啊,好,這後面有一個儲藏室,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那邊待一陣。」
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問句讓男人的注意力瞬間也有些被轉移,兩人站起身走回窄小的屋簷下,淨漢跟著面前的腳步,拐進了邊間不起眼的木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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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我外場已經收拾好了,內場跟閉店就交給你囉!」
工讀生撈起放在櫃檯下方的包包,扯著嗓子對還待在廚房的男人叫了一聲。
「好,今天也謝啦,回家小心!」
探出一顆頭,勝哲對男孩揮了揮手,然後又縮回廚房整理著一天下來戰場般的餐飲業日常。
「喔對了店長,角落那桌好像有客人的東西沒拿,我放這邊,你再看要怎麼處理喔。」
「不過說也奇怪,我一直待在外場,怎麼就沒看到他離開?」工讀生一邊困惑的念念有詞,一邊低下身從低垂的鐵門下鑽出。
擦了擦手,勝哲看了眼工讀生說的失物,是本現在根本已經沒人在看的懷舊漫畫。
「這年頭,還有人看庫洛魔法使?」
聳了聳肩,他把書本隨手一放到失物招領區,回頭便忙活去了。
等到他終於整理完,時間已經快來到午夜。
伸展著筋骨,勝哲拿出鑰匙解開後門門鎖,走向放著自己隨身物的儲藏室,然後他才想起了下午那個精緻漂亮的臉蛋。
他應該,已經自己找時間溜走了吧?
絕對是不可能,直到現在都還傻愣愣躲在裡面吧?
然後他推開老舊不已,還發出嘎吱嘎吱聲的木門,映入眼簾,卻是硬生生愣了五秒。
他絕對是有可能,到現在還窩在這,甚至還抱著那件外套半蜷起身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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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漢本就不求太多,只要是有個安全的窟窿可以躲,都已經夠好。
所以在聽見儲藏室之後,他並沒有太多的想像,更何況在看到那扇舊到像古董的門後,他更是確定了自己對於儲藏室的想像沒有錯。
殊不知,他大大的錯了。
那人幫他拉開了門,雖然空間小了些,不過卻是打理得乾乾淨淨;角落有幾排放置咖啡店備品的鐵架,牆邊摺疊型的木桌上有台闔起的筆電,地板鋪著舒適簡約的短毛地毯和懶骨頭,甚至還有一張枕頭和棉被疊得整齊俐落的單人床,比起儲藏室,這個空間更像是簡單的小套房。
「你隨便坐,桌上的水杯和水都是乾淨的,如果想喝都可以喝。」
「那我就回去忙囉。」
「那個,等等,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可以跟我說你的名字嗎?」
「我的救命恩人需要有個除了『你』之外的稱呼。」淨漢看他就要往外走,張口小小聲的喊住了他。
「你剛剛⋯⋯其實應該都聽見了吧。」那人勾起嘴角,語氣蔓延著濃苦。
「我叫崔勝哲,是這家咖啡店的店長。」
「這間平常只有我會進來,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後門的單面鎖我會扣上,前面進不來,但你出的去。」
「崔⋯⋯勝哲,謝謝。」
「沒事,走的時候幫我的店簽個名吧,就當作謝禮了。」勝哲簡單笑了笑,替淨漢重新拉上門後便沒了身影。
坐向地板的懶骨頭,他環顧了四周甚至還不到自己家一個廁所大的空間,卻讓他難得的有了安全感。
每個角落都在他的視線裡,他不會看見任何人,也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彎起膝蓋,有些微濕的外套還被他攬在手臂,他抖掉了些還未被吸收的雨水,小心翼翼的再將它抱回懷裡,就怕放在地上會溽濕了潔淨的地毯。
「崔勝哲。」
輕輕覆誦了一次,他說這是他的名字,原來他是這間店的店長。
怎麼就這麼巧,剛好在他來找他的這天,撞見他失戀?
失戀是這麼痛苦的事嗎?
他年少就當了練習生,首要條約便是與戀愛絕緣。
爾後一天比一天更忙碌,雖然見得人多了、追求他的女星也不在少數,可是他卻再也沒心了。
想到風險、想到後果、想到有太多擋在所謂戀愛前的鴻溝,又何必為了虛無飄渺的感情,推翻他這麼多年來所有的努力?
然後他想起他的眼淚,剔透的像半融的冰晶。
在演藝圈打滾了不算短的年歲,他看過很多眼淚。
混著胭脂流下來的水光,從來不是清澈的;裡面含有多少勾心鬥角、虛情假意和利益勾結,從眼睛裡流出來的水,對他們的世界來說,是武器。
但是崔勝哲的,是活生生的人的眼淚,是讓人看著也會跟著一起難受的,純粹的難過和悲傷所擁有的巨大影響力。
搖了搖頭,淨漢阻止自己再繼續想下去。
平凡人的世界和明星的世界,差距太大了;當他連自己的喜怒哀樂都已經快要找不到,該如何體會何謂情緒?
轉之,他想著。
既然是店長的話⋯⋯不管什麼時候,應該都會待在店裡吧。
這個可能性讓淨漢揚起了嘴角,鬆懈了原本繃緊的神經,他往後將背靠上床邊。
隻身一人的舒適安穩和身體的強大疲憊猛然襲來,在死亡般的忙碌裡,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真的闔過眼,於是在自己都還沒發覺的瞬間他便失足跌入夢鄉,閉上的眼久久都沒有再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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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醒醒,你怎麼還在這邊?」
拍了拍淨漢的肩,勝哲蹲在他身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久未無夢的睡眠幽黑深遠,卻讓淨漢終於有了充電的機會。
他緩緩睜開眼,視線從朦朧逐漸清晰,那張原本印象中有些模糊的臉蛋也和面前的終於重疊,一同鮮明了起來。
「真好。」
想見的人,見到了。
真好。
「睡得很好嗎?那就好。」
「我想你們應該很難休息吧,不好意思我這邊又小又亂,居然還讓你窩在這邊。」勝哲搔了搔後腦,濃眉微微勾起,像深黃的彎月。
「是我才抱歉,不小心就睡著了。」
懶骨頭躺了太久,淨漢站起身的同時有些找不到重心,拐了個軟直接就要往後倒,勝哲出於下意識想抓住他,卻敵不過引力的召喚,最終只是兩人東倒西歪的灑在地毯上。
纖細的骨幹哪經得起撞,淨漢一屁股歪腰歪腰地疼,而勝哲也不遑多讓,一頭敲上了邊桌的圓角,皮沒裂、倒是腫了一大包。
什麼啊?
偶像劇不是這樣演的啊?
兩個人一人扶著臀、一人捂著額掙扎紛紛坐起,在對視的那一瞬間,他們腦中都有同個想法。
他們到底還要在彼此面前出過多少糗?
荒唐至極,人反而會不自覺笑出來。
所以噗哧一聲,他們很有默契的將頭轉向另一邊,肩膀哆哆嗦嗦的忍俊不住。
「你⋯⋯你還好嗎?」
勝哲清了清喉嚨,終於緩過神來說話。
「你好像,比我更慘?」
「嗯,要去揉雞蛋了。」
「說到食物,你都沒吃東西吧,不嫌棄的話我煮點給你吃?」
「你方便的話,那當然謝謝你。」
拍了拍沾在卡其工作褲上的灰塵,勝哲站起身對淨漢伸出手。
「尹淨漢,對吧。」
「嗯,很高興認識你。」將手輕輕放進面前的掌心,溫暖厚實,就像他一樣。
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勝哲輕鬆便將淨漢從地上拉起。
「你去估狗了?」他記得上次,他明明說他不認識自己。
「也不需要,十字路口對面那個廣告看板上週換成了大大的你,我每天經過都會看到。」
「如果你想要試試香水的話隨時跟我說,救命恩人的程度絕對大過於一瓶公關品。」
「這倒不必,比起香水,我有更喜歡的香味。」
「咖啡味?」
「你怎麼知道?」
「不然你怎麼會開咖啡店?」
「因為我從小到大什麼都做不好,只有咖啡泡的好喝,我媽氣瘋了,叫我不要浪費錢唸書乾脆開店吧。」
「崔媽媽⋯⋯也算是有先見之明?」
「但是我媽喜歡的是我泡的即溶咖啡。」
「她以為我會是開路邊那種一杯 10 元配微波辣年糕的,殊不知我貸了款開了文青小店,甚至一杯還賣 100 塊。」
「難怪你只能住在儲藏室。」
「你怎麼知道我常常住在儲藏室?」
「你確定要繼續問下去嗎?這樣我們一輩子都吃不到飯了。」
「喔,抱歉抱歉,真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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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招牌,紅薯年糕,請你吃。」
進廚房後沒過多久勝哲便端出一盤紅通通香噴噴的白糯,辛辣的氣味刺激著味蕾,淨漢幾乎是一聞到肚子便像感召一樣咕嚕咕嚕叫。
「有喝過我們家咖啡嗎?」
「或是平常喜歡喝什麼,我做給你。」
將叉子抵在下巴,淨漢看著勝哲轉去咖啡機面前,這個那個的調理著。
「其實我在電視台的時候,就常常叫你們家的咖啡了,你們的焦糖瑪奇朵,真的好好喝。」
「那天你要送的 1317 室,應該是要送到我的休息室⋯⋯」
淨漢頓了頓,聲音也有些怔忡。
「店長,謝謝你那天⋯⋯送錯間了。」
勝哲背對著淨漢,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在豆子磨轉的聲音之後,滿屋只是充滿了濃濃的焦糖甜味和醇厚的咖啡香。
「熱的,對吧。」
「我記得那筆訂單裡唯一一杯焦糖瑪奇朵,就是熱的。」
「我很慶幸自己那天送件錯間了。」
拉開淨漢對面的椅子,勝哲將那杯暖意遞過,臉上笑意煦煦,比起燦陽,更像月旁的星芒。
「快點趁熱吃,年糕涼了會變橡皮筋喔。」
將盤子更推近淨漢面前,勝哲看著他叉下第一口送入嘴裡,有著等待評語的期盼。
只是甚至不用說話,淨漢的表情就已經非常明確了。
嚼巴嚼巴的像隻白嫩的小兔,乾淨的眼裡有著大大的訝異,本就紅潤的唇色在染上了醬料之後變得更鮮艷,頰上的櫻暈不知道是來自於食物還是咖啡的熱氣,這是勝哲見過他這麼多面以來,最像個真人的時候。
「很好吃吧,這是我媽媽教我的。」
「這是我第一次吃紅薯年糕,也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年糕了。」
「謝謝,過獎了。」
勝哲看他吃得開心,本來也是開心的。
但是鼻尖突如其來湧上的酸意,讓他猝不及防的紅了眼眶。
他想起曾經也有人坐在他的對面,吃著一樣的年糕、有著一樣的快樂、一樣的驚嘆、一樣的喜歡。
她曾經喜歡過他的不變,但最後卻是她變了。
或許一個人只要不愛了,過去的優點都有可能成為摧毀關係罪不可赦的原因。
將臉埋進雙手掌心裡,勝哲藏不起淚,也瞞不住悲傷的聲音。
「抱歉⋯⋯」
看著面前脆弱地不堪一擊的男人,淨漢悄悄放下手邊的餐具,起身來到他面前。
因為他是偶像,早就練就了一身藏起情緒的本能,當真的來到失控的臨界點,他知道他必須獨自一人面對,才最萬無一失。
可是他也曾想過,如果自己只是平凡人,是不是就能會有在乎的人能留在身邊,替自己接起一些再也無力負擔的悲傷?
於是淨漢柔柔攬過勝哲,讓他靠著自己的腰際,一下下撫過滾燙顫抖的背,有了空間瞞住悲傷也藏起淚,卻有了不是孤單一人的溫暖。
「雖然我自己沒有這麼覺得,不過大家都說我的歌聲很療癒,你聽聽看。」
輕輕哼唱起曲子,淨漢用旋律,蓋過了他止不住的抽噎聲。
乾淨清亮的嗓音迴盪在小小的咖啡店,雜著痛、混著惆、也啣著真心的安慰。
「如果你能好一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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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y It’s alright Oh It’s okay
沒事的 不要擔心
내 거짓말 다 아는 건 너뿐이라
因為知道我所有謊言的人 只有你
더 고마워
所以對你 才更加感謝
가끔은 지쳐 고개 숙여 우는 널 볼 때
看著偶爾因為疲憊而低頭哭泣的你
어쩔 줄 모르는 난 뭘 할 수 있을까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我 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정말 미안해
真的很抱歉
—— SEVENTEEN 〈겨우(All My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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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聞到他身上有著淡淡的高級香氛,湛藍帶點清新酸甜,就像點綴蝶翼邊的花。
他聞到他身上有著濃濃的咖啡豆香,深棕帶點微苦淡澀,就像等在四季裡的家。
在不算擁抱的擁抱裡,他們撞進了彼此太過私密的難堪。
所以邊界感有了淡去的痕跡,陌生卻比熟悉更親暱,兩人在失去了秘密之後,反而成了彼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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