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佑 20

〈 PART 9 〉

他們並沒有固定的見面日,不過見面地點卻是相對固定的,除了學校之外,他們最常待在珉奎家。

一如往常,軟吟和粗喘交織,拍擊聲與求饒聲不絕於耳,任誰若是隔著牆偷聽,都能想像那會是多荒靡的景色。


帶著薄薄的淚意,圓佑眨了眨溽濕的眼眶;今天他的主人特別熱,也特別躁動。

眼神比平常更加獸性,平常會留意的力度今天全然不顧,這是第一次在那張深黑色大床上,感覺到他當初口中所謂的凌虐和危險。


「主人⋯⋯」

摩挲著珉奎有些乾澀的唇,圓佑輕抵著開口叫喚。


「痛⋯⋯」

被揉掐的紅腫,甚至帶有些瘀青的臀被放在床單上,只要一個多餘的摩擦都讓細嫩的皮膚泛起刺燒的不適。


「那怎麼辦?」

珉奎舔過近在嘴邊的甜嫩,舌燙的讓圓佑綿綿瑟縮,隨後卻又立刻迎上給予。

雙腿抬起更緊密的纏上珉奎結實壯碩的腰間,顯眼的白嫩勾在黝黑的身段,既純真又可口。


「再大力一點,貓就不痛⋯⋯」

「呵,果然。」

傾身,珉奎尖銳的虎牙邊際刺咬圓佑乳尖惹出驚呼和顫抖,從頸到胸都是他留下的紅痕,就像被寫上名字的娃娃,任憑主人操控擺佈卻滿心都是甘願的臣服。


他們的性愛總是瘋狂的,疼痛的。

而在這樣的過程裡,圓佑終於可以肆意讓自己死過一次又一次。


所以當他掐上他的脖,他放任自己失去呼吸。

如果生命的最後一瞬他能落進他眼裡,那樣存在過的證明甚至比此生截至目前所有的相遇都更有意義。


這樣子的想法既病態又偏激吧,一點都不健康。

只不過在一段從頭就沒入腐朽的關係裡找尋生機,或許才更是更荒誕的念頭。


善讀心理的他,從未有一剎那覺得人性本善。

本來就是這樣的。所謂人啊,醜陋且卑鄙,追盈逐利,也不自量力。


非要往火裡撲,好像才能夠證明那樣的燒灼會使人全盤具輸。


自己不也是嗎?

明明知道如此悖德的關係總有一天會使兩人玉石俱焚,卻不顧一切的往下跳,然後盼望他會在地獄接住他。


若地獄也能和他一起,那時的他們就可以拋棄世俗、拋棄定義、拋棄所有曾經讓他窒息的原因;牽著手,他們能看盡油鍋金框那抹迸炸出的星火,又或是浸淫拔舌邊際燦爛噴湧的血泉,一起污穢、一起擦去、一起向前、一起一世又一世困在綿延不絕的層級當中。


沒有出口,沒有未來,比起明天,更吸引人。



掐著圓佑白嫩的脖,他感覺甸甸的血液在指尖施力的那一處好像停滯了。

阻塞的流動使青筋浮出,沉積在漲紅臉色的眸裡有光,那是欣喜的眼神。


他想死在他手裡。

而他,想殺死他。


混沌的腦子裡只剩本能驅動的念頭,他知道想完全佔有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一起死去。如此一來,便不可能再有自己無法掌控的未來,沒有誰會被遺棄,沒有誰會被推開,他永遠都會是只屬於他的小貓。


加重手上的力度,他聽見身下的人哽息的抽噎聲,彩虹初層和末層的絢爛顏色落在頰與頷的交際處,模糊了原本銳利的邊緣,暈上更飽和好看的朱紅和深紫。


「如果能在看見彩虹的十秒之內許願,願望就會成真。」

腦中響起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他想起曾經日日夜夜聽見的這句咒語。


當年許的那個願望,如今真的實現了。


所以現在換他開口,把咒語分享給他。


小貓,我給你許願的機會。

很靈驗的。


快許吧。

許你和我,或是我們。


倒數著十秒,珉奎將重心全數放在手肘,他看著身下那雙漂亮的細瞳開始渙散,身下肌肉的收縮牽動著腸壁,磨人的吸吮使腰間只能瘋狂抽插著進出,絲毫不顧後方那雙腿曲起放下、抬高又跌落的掙扎,他只是唸著逐漸減少的秒數,然後幻想著他會許下的願望。


他的願望裡,有光嗎?

沒有的話,就好了。


終歸於零,在最後的擺弄下他一起射出。

彩虹還未消失,於是他也偷偷閉上眼許過一個心願。


然後鬆開手,顏色慢慢消退,帶走他們的願望,也帶回了真實。

讓圓佑坐起身靠在自己懷裡,他知道瀕死又存活的痛苦,於是一下下拍著他的背,然後抹去那些因為窒息而不斷落下的眼淚。


「小貓,呼吸。」

「主人在,不怕。」


這才爆出一陣猛咳,氧氣的冰涼大口灌進體內,身體貪婪的汲取著更多。圓佑不由自主收縮顫抖著,任痛苦和快感在身上同時並行。


虔誠親吻著珉奎從後方環繞自己的掌心,他的右手手腕處有著淡淡環狀的紅色胎記,和自己左手正戴著絨布鈴鐺的位置正好遙遙相對。


圓佑好喜歡那個印刻。

左手和右手,支配與擁有,兩人的圖案若是並排,像極手銬的模樣,也像極無限的表徵。


他們會永遠在一起,似乎連命運都這麼說著。



天色還不太晚,昏黃昏黃的。

路燈還未亮起,夜色從遙遠的彼端緩緩攏收,他們賴在彼此懷裡,誰都沒有多說話。


頭髮一縷一縷的被珉奎揪起搔弄著,他總說喜歡他的長髮,平時愛不釋手的把玩,做愛時更毫不避諱的緊抓。


於是他再也沒有想剪的念頭,越來越長的黑髮軟軟披散在後腦,奶香奶香的氣味讓珉奎忍不住深深埋入。


好熱。

從後方籠罩的溫度無論如何都太過於滾燙,圓佑東南西北的轉了個圈才終於轉回面對珉奎的方向,往上一頂輕輕靠上了他的額。


「你發燒了啦。」


果然,這個不自然的溫度不出自於性愛的刺激,而是細胞正在死去的火葬。


「睡一覺就好了。」

看著圓佑爬出懷裡亂七八糟的在家翻找耳溫槍,他很著急,而他只是看著這樣的他,淡淡勾起唇。


嗶的一聲,小小的電子方框顯示的數字讓圓佑深深皺起眉,臉色不太可愛。「你快燒到 39 度了,這個溫度睡一覺不會好,只會燒成笨蛋。」


「全圓佑,你現在是我的小貓,還是我的教授?」

「哪一個可以照顧你,我就當哪一個。」

坐在床邊,圓佑伸手蹭了蹭珉奎頰邊,毫不隱藏的在乎和擔心再率真不過的擺在臉上,他好喜歡對自己一點都不保留的他。


發燒並不是稀奇的事,說實在的他並沒有太過難受,只是有些熱,有些痛,再帶一點點的沉重。


一個人沒事的。

吃飯、吃藥、睡覺,那些為了復原而做的動作他自己都做得到。


我的傻瓜教授,你攻讀心理,怎麼會不知道兩個人,反而會更痛的啊。

有人擔心,那些本來可以藏住的,那些不太嚴重的,都會化為放肆的撒嬌和依賴傾瀉而出。


既然如此,那就當作他真的病了吧。

很痛,很不舒服,很需要⋯⋯他。


輕輕貼進他的手心,珉奎閉起眼睛,就像當時那個終於願意卸下武裝靠上肩膀的孩子。


「那⋯⋯這兩個都別當了吧。」



趁著珉奎睡去的時候,圓佑抓緊時間去附近的超市採買。

獨居的生活經驗他累積的比珉奎還多,該怎麼面對簡單的病痛,大概都有方向。


想起他出門前打開看的那個空蕩蕩的冰箱,一項一項被拿進推車裡的物事越來越多,最後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速速結帳完,他滿心掛念著床上病著那人,左右手各拎著一袋也不覺得重,踏上歸途的腳步因為天生腿長而前進的飛快,踩著路燈暈下的黃光,他正在回家。


可以這樣簡稱嗎?

他是他的,那他家,是不是也可以是他們的家?


因為這個荒唐卻又甜蜜的念頭圓佑瞬間左腳有些被右腳絆去,長長的腿差點糾結成一團,成為了連走路都失常的小貓。


搖了搖頭,他驅散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回到家之後他將買回來的雜物暫時先放置在餐桌,隨後轉身便開始處理食材。


將白米洗淨後瀝乾,圓佑起鍋轉開大火,倒入淨水。

趁著水煮開之前,他拿起袋中的退熱貼,小聲拆開會發出窸窣聲的紙盒,再躡聲不過的悄悄將貼片覆蓋在微微滲汗的脖頸,看他因涼意而有些舒坦的臉色,圓佑也不自覺跟著勾起嘴角。


即便是至高無上的他的主人,終究也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

需要人擔心,需要人照顧,在生病的時候,也會脆弱的讓人心疼。


咕咚咕咚的滾水聲從廚房傳出,圓佑收回視線,重新走回看起來完全沒人用過的爐台。


白米在放入鍋中的那一瞬間便沉入底,薄薄的在金屬底部堆成了一片雪白的平原,圓佑抽起一旁的湯匙順時針一圈一圈繞轉著,以防任何有可能會發生的沾黏。


煮粥不難,難的是顧粥。

他記得小時候去奶奶家玩,奶奶總是一步不離冒著泡泡的鍋,小小身子的他還看不見鍋內,總是嚷嚷著要奶奶抱他起來看。


原本清澈的透水和白米,在大火熬滾之後會開始融合,水不再清明,米也不再硬實,順著攪拌會帶起沉澱在底下的米粒,不再被一片模糊積壓,來到上方後它也有了看見鍋外的機會。


「奶奶,要怎麼知道粥已經煮好了?飯好像都長得一樣。」

小小的圓佑盯了又盯卻看不出差別,嘟著嘴有些不滿。


「來,奶奶撈給你看。」

一手捧著圓佑,奶奶一手開了沸騰的鍋,盛起一瓢白嫩的圓米。


「這些米是不是中間有些裂痕,甚至有些已經像是要分開了?」

「只要煮到這樣子,就代表米已經熟了唷。」


像開花一樣。

小圓佑很認真地記起了,煮粥時要靜靜等待花開。


見奶奶還沒有要起鍋,他餓的有些著急,被放在地上後跳跳蹦蹦的。


「等等,奶奶還要加一點圓佑最喜歡的魔法。」


隨後一股甜甜的香味被蒸氣騰的更吸引人,奶奶終於拿起有小狐狸圖案的碗,一舀一舀的用他最期待的奶奶粥填滿碗裡的空間。


現在長大了的圓佑,不需要被抱起也能好好看清楚鍋內了。

就像奶奶的做法,他盛起一瓢白米,然後望見那些米白確實從芯裡破裂。


這是他為他而種下的花。


拉開一旁的罐頭,相同的香甜氣徑直衝出,他湊近聞了聞,滿意的加進略微轉小火的鍋中,等待再次沸騰他便熄了熱,將一碗冒著白煙的淡黃滋味與套了水的運動飲料一同放在托盤,然後朝床邊走去。



迷糊之際被叫醒,他先注意到的不是聲音的主人,而是那股太過誘人的香氣就散在狹小的房內。


「吃點東西才能吃藥,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看醫生。」

「好好吃。」


「你⋯⋯都還沒吃。」碗甚至都還放在一旁的托盤,圓佑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胡言亂語的珉奎。


「我吃過了。」

看著圓佑,他促狹地勾起最無賴的上揚。


甜甜的味道,像你一樣。

所以我不用放進口裡也知道,你的味道。


「餵我。」


他沒有斂下目光,只是繼續凝視著他,眼裡那抹無邊際的黑暗如今似乎盈盈閃爍著些微的星芒,圓佑不確定是他看錯,還是只是窗外燈光不小心地映進。


端起熱呼呼的碗,圓佑小小一口吹著吹著,直到不那麼燙口後才安心放進他嘴裡。


「好吃嗎?」

「嗯。」

「但我覺得好像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改進。」


「哪裡?」


珉奎抬手摟住他的後頸往自己的方向帶,不偏不倚地讓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


「如果是這樣餵,會更好吃。」

舔了舔圓佑,看他一臉紅得像可以幫粥添味的番茄,病人倒是滿意極了。


「不過已經很好吃了,真的很好吃,謝謝。」

「不⋯⋯客氣。」


圓佑重新扳直剛剛歪掉的身體,卻偷偷更靠近了珉奎一些。

餵出下一口,正好湯匙退出的路線有些歪斜,殘留的餘粥沾染上珉奎嘴角,他正隨意要抹手擦去,圓佑便迅雷不及掩耳的替他完成了這件事。


只是用的不是紙巾,而是更軟、也更熱的方法來代替。


「這是,什麼意思?」似笑非笑的,珉奎開口。

「我想要你覺得⋯⋯更好吃。」


「還是我們晚點再吃,先吃別的?」


「不可以,要吃飯吃藥。」

「小氣鬼。」

「你才是大色鬼。」

「是,我不反駁,不過在這點上你也不遑多讓。」


你一言我一語,他們鬥嘴、爭執、笑開、吻上,再香甜,也不過如此。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不是主寵也不是師生,第一次,他們更像情侶。


「粥裡那個甜甜的味道,是什麼?」

不過多久便完食的珉奎有些回味的舔了舔嘴角,好奇地問。


「玉米醬。」

「我奶奶以前都是這樣做給我吃的。」

「謝謝奶奶。」

「不用叫的那麼親熱吧,又不是你奶奶。」

「你是我的,你奶奶就是我奶奶,有錯嗎?」


「⋯⋯沒有。」


贏他的,只有生活經驗而已。

其他任何一個部分,他都輸的一敗塗地。



確認他吃完了藥,他看著他重新躺下,這才把空盤碗筷都收去廚房。

換了乾淨的毛巾回來,圓佑輕柔幫他擦拭著臉和頸,去除些濕黏和髒污。


「你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你。」

「不准。」


珉奎的聲音暗下,再也沒有剛剛的開朗和愉快。


「什麼?」


「不准留下來,這是命令。」


因為是命令,所以他失去了詢問原因的權利。

他做回他的貓,而他也重新取過主人的位置,他們再也不是剛剛那樣什麼都不是,卻自由平等的關係。


「⋯⋯是,主人。」

「至少讓我待在這裡,確定你睡著之後我就走?」

「嗯。」


還未退燒的珉奎在一段時間的清醒之後已經泛起濃濃疲憊,側過頭,他閉起眼。圓佑只是靜靜坐在一旁,希望他規律又平穩的呼吸聲可以晚些再傳來。


直到現在,圓佑才意識到自己即便已經來過這麼多次,卻從來沒在他家過夜,即便當他們分離時間多晚,他都堅持叫車送他回家。


為什麼?

過夜對他來說,有特別的意涵嗎?

是身為寵物的他,無法跨過的一道檻嗎?


不管是為什麼,那是由主人下達的命令,他都應該要遵守。


所以當他陷入沉睡之後,他站起回到廚房,再小聲不過的替他將所有器具和餐盤都歸了位,額外準備的藥和水杯重新換了一份,端回了他身邊的矮桌。


已經再無可以做的事,圓佑背起包包,替他關上了燈。


可是。


站在玄關處,他的指尖明明已經收攏上大門握把,卻又止不住地回過頭看。

透著微光,那張依舊有些蒼白的臉龐就這樣佔據所有的視線。


可是,他好像做不到。

在這種時候留他一個人,他做不到。


不是出自於對主人的尊崇,而是出自於對金珉奎的愛。

毋庸置疑的,他早就愛上他了。


可能是在他掏出零錢的那一剎那,或是他說出可愛的瞬間,他想起那隻他特地要送他,卻最終遺失的貓咪吊飾,又想起他那麼努力的帶著崇拜來到自己面前。


他早就愛上他了,所以甘願做貓,讓他作主,在每一個臣服的背後,都是他對他再滿不過的心愛。


輕輕放下包包,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違抗了命令。

他不想走,他想留下來照顧他。


至少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可以是自己。


將軟椅抬起搬至床邊,他極慢地悄聲坐下,壓著手腕不讓鈴鐺發出即便細微的聲響。


他會走的。

曙光乍現,他還沒發現的時候他就會離開的。

所以至少就這麼短短幾個屬於真正黑夜的時辰,就讓他偷偷留在這吧。


「珉啊⋯⋯」


指尖離他的臉頰不到數毫米,中間的距離他卻始終不敢跨越。


深怕碰到了,他就醒了。

他醒了,他們的關係就死了。


鼻尖衝上酸澀,燻的他連眼眶都有些發紅。


「我們⋯⋯能有別種關係的可能嗎?」

「有一天……或許你也能像我愛你一樣,這麼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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