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制服下的煙花 〉・率寛 ３

為了期末的成果發表，熱音社往年都會在暑假前決選出社團主唱，在發表會上那人便是最吃重的角色。雖然勝寛是以歌喉被選進熱音社，不過徵選是公平的，他也必須要和其他有意願的人一起爭奪只有一人的主唱位置。

趕在徵選前終於將歌詞寫好，啵農看著勝寛焦慮地練過一遍又一遍，天生的嗓音在適合的歌曲襯托之下只有大大的加乘效果。

「不要擔心，你會很順利的。」揉了揉勝寛的髮，啵農一點都不擔心。

「你會來看我吧？」

「嗯。我會站在最後一排右邊第一個位置，如果你緊張，就看著我唱。」

你怎麼就不覺得，看著你唱我其實會更緊張？

崔啵農笨蛋。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他那麼怪，那麼不親人，那麼疏淡又過於理性，和自己一點都不一樣。

可是見他每每古怪的執著於星空，他好像都會墜進只在他眼中盈盈燦燦的天河；明明不親人，卻總是將他捧在手心上哄著，明明最討厭社交也最不喜歡笨蛋，卻容忍自己的無法無天，總靜靜的看著他鬧，然後輕輕地笑。

他好喜歡他只對他笑。

如果一個人擁有了專屬的寵溺、疼愛和呵護，要怎麼樣才能克制自己不放進心裡？

所以在他回過神之後，他已經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奇怪至極，又溫柔至極的男孩。

他也知道他喜歡他的。

可是即便已經告白了八百次，他們的關係都還是一樣。

一樣的好，卻也一樣還是朋友。

對那樣木訥的人而言，或許傳遞了自己的心意，也還不夠吧。

勝寛從不害怕擊出直球，因為他喜歡的人，是那麼那麼值得自己說上無數次的喜歡。

所以這一次，不只喜歡。

帶著無數次累積起來的真心，他要問出那一句，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ｘ

決選那一天，開放式的比賽就像一場正式的演出，前方有特地聘請來定奪的歌手，也有學校老師和社團的學長姐。後方場地站滿加油的應援團和純粹來欣賞表演的同學，啵農雖提前許多到場，不過卻只是站在牆邊，沒有和別人一樣想往前擠進前排的意思。

他答應過他的，會站在最後一排右邊第一個位置，他要讓他看見他，看見他就這樣在台下只為他而加油。

很快的燈光暗下，一組一組的表演開始輪番上陣，他記得勝寛的排序約落在中間，幸好不用讓他一個人在後台焦慮太久，啵農只是一心掛記著那顆直到昨天都還在胃痛緊張的橘子。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高二社員——夫勝寛！」

就像他猜測的，不過多久就從主持人口中聽見 cue 號，他看著勝寛帶著吉他步步走上台，站定在麥克風前，就像其他人一樣簡單做著介紹。

「大家好，我是夫勝寛。今天帶來我的自彈自唱，歌名是〈星星王子的音符〉。」

原來這首歌叫做〈星星王子的音符〉嗎？

勝寛從沒有和他提過，不過貼切極了，啵農揚起嘴角很是滿意。

舞台上的鎂光燈聚焦在他身上，當他開口的那一剎那，他們之間相隔的人群，在啵農眼前都消失了。

他果然，是星星。

未曾見過如此閃閃發亮的人，啵農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會找到一個比起星星還要更令他無法移開視線的存在。

刷著早已記熟的和弦和歌詞，在台上勝寛看不清楚烏黑一片的台下，幸好他早就有方向依循，直直的對著最後一排的角落望去。

他的心，就在那裡。

所以啵農啊，謝謝你替我寫出這麼好的歌詞，我現在奮力歌唱的這首曲子，送給你，

這是你替我寫下的，我對你的心意。

聽好了。

ｘ

／彷彿我終於睜開眼睛想起那場遺忘的夢境／

／或許那是隕星墜落之前我們許下的約定／

／你說會再相遇 只要望著天際 只要我不停 說那句／

／我喜歡你／

／流星劃過天際 你笑開了眼睛／

／我清唱著旋律給你／

／鈴鈴 風吹響夏季 我靠在你肩際／

／說八百遍的真心／

／你說過 抬頭有上千萬個星河／

／可我們都 只是渺小的過客／

／但你的指尖輕觸我的那一刻／

／我想 是你了／

／我唱歌讓音符飄向天際 想星的心情／

／日落而生的藍夕我只想跟你一起去／

／幾千光年像氣泡飲／

／落在你唇邊的甜蜜都是動心／

／彷彿我終於睜開眼睛想起那場遺忘的夢境／

／或許那是隕星墜落之前我們許下的約定／

／你說會再相遇 所以我要對你 第一次說出 那一句／

／和我在一起／

ｘ

後起的腎上腺素讓勝寛在唱完後有些止不住的顫抖，在眾人歡呼之下，他只是艱難用意志控制自己的左腳右腳往舞台後方離場，誰知才剛踏下紅幕後的階梯，就被一股力氣拉進了無人的邊角。

「崔⋯⋯」

看清來人正想發聲，話還沒說完，唇就被輕輕的吻上。

看著面前瞬間放大的俊臉，勝寛一時無法反應，長睫有些顫動後軟下身體，微啟開唇，乖順給予回應。

「偷改了歌詞？」

往後退了些，卻沒有鬆開悄悄摟上勝寛窄腰的手臂。

「所以才能得到一個偷親啊。」

「不過崔啵農，你這是好的意思嗎？」

「我還沒答應你喔。」低下頭輕貼上他的額，啵農揚起的微笑看在勝寛眼裡就像再磨人不過的壞精靈。

「你都親我了，還不跟我在一起！」

「不然⋯⋯還你就是了。」

「還我什麼啦！」

「這個。」

再度吻上那張喋喋不休的軟唇，他往後退了幾步讓懷裡的人靠上牆，這次再無克制，只是放任自己的唇舌探入汲取更多甜意。

他知道他一定是甜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比想像中還要更讓人無法停止。

青澀的吻不知不覺早就化成濃濃的渴望，感受到勝寛主動攬上了他的肩，傻呼呼的示好更讓啵農意識到原來不管自己平時再怎麼理智，在喜歡的人面前，都只是一個老是失控的笨蛋。

「你想要的答覆，等等我。」

「我會⋯⋯我一定會，好好跟你說。」

ｘ

不負眾望，勝寛以壓倒性的高票成為熱音社的主唱，不僅如此，〈星星王子的音符〉也獲得極大好評，甚至要在Ima 學院最盛大的夏日祭典上搭配樂團，公開表演這首曲目。

徵選和祭典之間本就差沒幾天，在主唱和表演一一確認之後，勝寛便陷進了一系列密集的團練，理所當然和啵農相處的時間也大幅地縮短，除了一些訊息上的問候之外，他幾乎沒有額外的時間再去找他嬉鬧。

不過啵農也像是在忙些什麼一樣，過去總是秒讀秒回的訊息，近日拖得特別久。

勝寛雖然有意識到，不過因為一年一度的盛事就在眼前，這是他第一次以主唱的身份在全校，甚至是外校面前公開表演，他只能先選擇將心力全部投注在練習，想著一切就等活動順利結束了之後再問再說吧。

ｘ

時序近晚，燈火通明的操場周遭都是學生擺出來的攤販，舞台就架設在正中間，早就有一大群人站著坐著，他們都在等待夏日祭典一系列的表演。

氣溫不如山間微涼，燥熱的濕黏讓勝寛額上的瀏海跟著有些毛躁，因應夏季主題所以他身著長袖的白色襯衫，袖口乖巧的扣在手腕，下身是刷白過的直筒牛仔褲，散發著屬於青春的沁人清爽。

想到等等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還站在角落等候的他將手心的汗隨意蹭上了褲管，東張西望了一下，卻遲遲沒有見到他的定心丸。

什麼嘛⋯⋯難道忙到連我要表演這天，都沒消沒息嗎？

洩憤似的踢了腳邊的石頭，看著它滾啊滾的與另外一顆相撞，微小的清脆聲響讓他想起那日他一遍遍找藉口吻上他，在唇與唇纏綿之間帶出的親暱聲音。

「這個嚐到甜頭就棄人不顧的渣男⋯⋯還說會給我答案，花了這麼多天是跑西天去取了嗎？」

一會雙手叉腰，一會扯了扯吉他的背帶，反正沒有他什麼都不順眼，做什麼都不開心。

口袋的手機就像有所感應似的鈴鈴響起，看到來電人，剛剛那些煩悶好像都輕飄飄的消失了。

「呀崔啵農，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表演？」

「嗯，我還知道你剛剛在說我壞話。」

「媽啊，你怎麼知道？」剛剛明明確認過他不在，現在勝寛又是轉來轉去的一陣亂找。

「你知道 1969 年太空人第一次踩上月球留下的那個腳印，因為月球風化的速度太過於緩慢，所以最多可以保存一億年嗎？」啵農悠悠淡淡的嗓音從話筒那頭傳出，他甚至可以想像他講出冷知識的時候，臉上是什麼樣子的表情。

「我怎麼⋯⋯」

正想像平常一樣回答，他卻再度自顧自地打斷。「寛啊。」

「你想我嗎？」

「我⋯⋯」

「我很想你。」

「表演，我會好好看的，你也要加油喔！」

「然後等你表演完，我會去找你。雖然花了一些時間，不過想對你說的，都想好了。」

掛上電話，啵農遠遠看著那顆拿著手機低下頭卻大大勾起笑容的男孩，心跳得飛快。

「等會你確定要這樣做？」另一個高挑帥氣的男孩站在啵農身邊，雙手抱胸的問向。

「嗯，謝謝哥幫忙。」

「不客氣，那就好好做吧，他看起來是個好孩子。」

「對我而言，他是最好的。」

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他有預感，也會是最後一次喜歡上一個人。

再也沒有像勝寛一樣的存在，就像北極星永遠只有一顆；所以走向他的每一步，他都要確保能踩得穩健妥當。

費上了好久好久的時間，他終於帶著滿天綻放的星光走到了他面前，就差一步的距離，他現在就要踏出。

如果有你在我身邊，一億年或許也有些短暫。

在我心裡，你踩進來的痕跡，還有說過的那八百遍的真心，絕不會風化。

當我們觀測星空當下綻放的光亮，其實是天體幾億年前的模樣，所以當我們望向夜幕，看見的反而是宇宙的歷史。

抬頭是過去，面前的你，是我的未來。

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幸好從今往後，我們都不必再等了。

ｘ

有了啵農給的勇氣，勝寛在尖叫聲中站上了舞台，對著麥克風，他再也不怕。

第一次只有自己與吉他，現在他在眾人眼前也在樂團之前，用歌聲，他會帶領所有旋律。

／彷彿我終於睜開眼睛想起那場遺忘的夢境／

／或許那是隕星墜落之前我們許下的約定／

／你說會再相遇 只要望著天際 只要我不停 說那句／

／我喜歡你／

清亮的聲音傳遍了校園，如同他練過一次又一次，唱到了應該要留給樂隊的純音樂結尾。

然後在一片低呼和困惑的耳語間，已經停止歌唱的勝寛看見啵農拿著大聲公走上台，後方樂隊像是提前就有所準備般瞬間靜下，突如其來的場面讓所有人都跟著屏息以待。

「接下來的旋律，你說來不及編成歌曲，我擅自用你哼唱過的音符替你補上了，希望你會喜歡。」

然後啵農朝後方點了點頭，在鼓聲的四聲敲擊示意下旋律開始繼續，對著大聲公，他輕輕開口唱出。

／是你 是你 我願意／

／和你 一起 看星星／

／抱歉我沒早點抱緊你／

／從今天起 在煙花裡 綻放的夏季 會見證我們的愛情／

隨著樂器互相堆疊到最高點，旋律再度戛然停下，啵農向勝寛更走近了些，在互相凝望的剎那，兩人映在彼此眼中的身影像穿越千百個世紀。

「夫勝寛，我喜歡你。在你還沒喜歡我之前，我就喜歡你了。」

「所以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伴隨此起彼落的鼓舞哄鬧聲和抓準時間繼續彈奏的樂隊，煙火倏然在他們身後綻放，轟然巨響讓所有人都移開了望向舞台的視線，五彩繽紛的霓虹暈進了午墨夜色，斗大墜落的絢光變化著各種形式，點點迸開、絲絲放射，連綿不斷地火花照亮眾人眼底，但在舞台上靠的許近的兩人心裡，卻有著更燦爛的夏季。

因為比起漫天煙花更美好的，是你帶著愛，終於走來我身邊。

「我願意。」

如果八百零一遍的告白，能在最後換來了一句初次聽見的心愛，那即便時間倒轉再給我選擇的機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朝你狂奔而去。

但崔啵農，我不會就這樣放過你的喔。

從今往後，換你對我說八百遍的喜歡。